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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寒光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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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温馨的石中萦绕着烛火轻烟,青石地板因为长久的跪拜摩擦而温润微亮,檀香悠悠漂浮在空中,让窟中所有金碧辉煌的气息都瞬间沉淀。

  寒玉石边跪着一个孤拔的人影,雪白外袍,长发在身侧束起,尾梢微微发卷的垂在衣裾上。不论是镜中幻影还是本尊。

  他天生冷淡的神情都是从心底里表现出来的,他应该属于十分封闭自我、对周围事物懒得理会的类型,哪怕爱慕者跪在脚下顶礼膜拜,他都不应该有半点留心才对。

  可镜中的江弥微阖着眼,双手合十宛如一个虔诚的信徒,对着她的躯壳自言自语:“邀月我有听话,没有杀人今天晚上能不能来见我”镜面中波纹一晃,场景忽然来到书房中。江弥坐在书桌边往身前的金玉卷轴上为其中一个“正”字添了一笔。

  烛光的阴影中只能看见他专注的侧颜,鼻梁在削瘦脸颊上投下了幽深的光影,良久他终于想到了什么似的,沙哑地叹了口气:“…邀月很忙吧。”复一

  正字越来越多,被添加的频率却越来越少。镜面水波又是一晃,庭院空明澄澈,月在石柱上泛出青白的光。江弥醉倚在海棠花树下的青石桌边,外袍搭在肩头,左肩下的绷带中隐隐透出血迹。

  他刚因造通天梯被天降雷罚,身上血气未褪,面容犹带倦意,杯中漾的酒已经斜斜地洒了大半,修长的手指被酒浸透,反出微渺清寒的月光。

  “要怎么做”镜中人深深叹了口气,刚出口便消散在了纷飞海棠花瓣中“才能再见到你”青年眼底有着很深的寂寥,如同冰川千年呼啸的风雪萦绕在灵魂深处,永远都不会止息。

  水月镜中,百年前的魔皇将冷酒一饮而尽,踉跄起身,袍袖拂过地残红,渐渐消失在了回廊深处,看到这里,邀月猛地向天仰起头,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仙界转瞬即逝的三百天,却是人间漫无止境的三百年。

  她终于稍微体会到江弥的心情。强烈的痛苦和绝望、无法摆的漫长煎熬,那道坎跨不过去。

  他就永远生活在焦虑、愤怒、悲哀和怨恨中,她只在这镜中感受了不到一刻钟,竟觉得比那穿心之痛、比死亡都要难过。可江弥生生熬了三百年。

  “还给你。”余音未尽疾风掠过,夜怜只觉眼前一花,镜子便回到自己手中。少女的背影如绯云飞卷,转瞬已去数丈之外,苏上的铃铛随着急促的脚步叮当叮当一阵响,消失在了曲折幽长的回廊尽头。

  ***庭院如积水空明,海棠花影错微微晃动。月光青纱般覆盖着宫殿银白砖瓦,回廊幽深看不到尽头,往昔繁华与笑闹旧影都像落花水,从虚空中一瞬淡去,归于沉寂。

  男人仍是一动不动跪在原地,仿佛已经成了一尊静止的塑像,天塌地陷也不会移动分毫,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那双猩红眼瞳中出的血泪已经在他身前积起了小小的血洼,那醉生梦死的痴狂青年,竟还活在这层冰冷的面具之下,忽然之间,有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

  江弥身子微微一颤,眼底闪过错愕和震惊的光,他低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双抱着自己的、再熟悉不过的手,有什么就像水一样。

  自他的心底慢慢地漫了上来,拍打着一层层酸酸涩涩的泡沫,温柔却又伤感地包容住他,直到溢上眼眶…“邀月”除了她,还有谁敢这样抱着他呢?

  “是我。”江弥几乎已经痛到麻痹的心脏突然舒缓下来。就像在寒冷的冬夜里,突然浇上一股温暖的热,那感觉混合着喜悦和悲痛,仿佛在明知道已经身处绝境的情况下,突然来了一线希望…

  “你不走了吗”“不走了。”话音刚落,男人猛然转身将她拉入怀中。他的手臂传来一阵重过一阵的力气,似乎要将她融入他的血,邀月几乎被他抱得不过气来,伸出双手,环住他壮的后背。

  他身子轻颤一下,又突然将她拉开,那双血红的瞳仁紧紧锁着她,像是每一丝表情、每一点变化都不愿放过,似乎要穿过眼睛看到她脑中的想法。

  “真的不走了?”少女再也无力与他对视,闭上眼睛,侧过头去,那一霎的意,眼波恰似深海波间的夕照,于最深的黑中变幻出万千绚丽。

  “…真的。”下一秒。他炽热的嘴倏然贴在她的眼睛上,隔着薄薄的眼皮,轻轻含住了她的眼珠,只是含着,再没其他动作。江弥的身体热得像在熔炉中煅烧的钢,连她都要跟着熔化,他仿佛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因为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连骨节都在咯咯作响。

  好像与他过了一生那么长,又好像被他唤了一声那么短。“如果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有温热的水珠滴进她的耳蜗,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破碎得让人心悸“你不会…让我这样…难过…”邀月惊惶起来。

  却被他的手掌覆住双眼,不许她看到他的狼狈挣扎,他紧紧蒙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但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痛苦,那么烈,那么隐忍,在她的耳朵里咆哮,在她的血脉里沸腾,震得她心口发麻…

  “我现在知道了”***书库只亮了一盏宫灯,摇晃的烛火在屏风上投下一个人影,咫尺之遥是帷幔垂地的一张。少女侧卧在榻上,深绯衣袍肤如冰雪,水般的鬓发中氤氲着冷香。微微敞开的前襟里爱的痕迹,整个人都是甜美旎又毫不设防的模样。

  魔宫寝殿因为拆除九宫锁魂阵需要重建,在此之前二人就干脆搬去了她最喜欢的书库,在层层书架的最里面搭了间起居室,她昨主动回来无疑是帮江弥跨过了那道坎。

  只是这位魔皇变得比以前更加黏人,若不是她强烈反对,他连上朝都要带着她一起。邀月从沉睡中苏醒,双眸仿佛蒙上一层雾气,迷茫茫翻了个身子,忽然发现榻边空无一人,一转头就见江弥正对着自己坐在书桌边翻看着什么,那书简封皮乌黑温润,与他修长的指节映照,黑白相衬,宛如一副水墨画。奇了。

  大半夜不陪她睡觉,在用什么功?她轻手轻脚地掀开帐幔,深红丝缎拂过空气,下一刻没骨头似地趴伏在了桌案上,袍袖间一丝丝海棠花的气息几乎要萦绕在男人鼻端:“你看什么呢?”她走过去的动静不大。

  但江弥这种境界竟一点没反应过来,显然是看入了。男人吓了一跳,想要遮掩那本书却被她一把了过来。

  紧接着就听她轻叫了一声…“你看的这是什么东西?!”这本名字都不敢写在封面上的经籍,里面画的都是男女媾的宫图…分明是《功》。

  “我…”江弥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耳尖微红“随便看看…”“嗯…随便看看。”她将那本书拍在桌子上微笑起来,仿佛花秾繁复盛开。

  紧接着脸色一板,寒光照人“你真要做合老祖不成?”江弥略微低下头,从这个角度可以自上而下看见少女的眼睫和鼻尖,那长长眼梢像水墨一笔滑出的弧度,在夜中闪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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