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首页 > 言情 > 白蝶藤萝 > 第三章

第三章

目录

  冯家来提亲的日子定了,订婚吉时再议,但不外清明前后,让绍远能有三个月的时间专心地准备大学联招。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很难受的,即使是过年欢乐的气氛都没有办法使贞振奋精神。

  几天年假,哲彦把一家大小都带回来团圆,他一直对生意没有兴趣,宁可留在台北的政府机关上班,由于他的人脉不错,屡屡升级,使得秀里镇的人都称哲彦的从政叫"做官"。

  他的子宛青是香港人,脸蛋身材都很娇小,一双眉细细的,两个眼睛圆而深陷,漂亮的,却总有外地人的感觉。

  宛青不会说本地话,说国语时香港腔调又很重,一开口“你”就变成“驴”往往使人接不下去而不再与她继续话题,所以她的话就更少了。

  话一少,回来就无聊,尤其和玉完全是同鸭讲,因此宛青平也很少到秀里,都是哲彦带着孩子返家,这点便玉对她更不满意。过年是大节,宛青才不得不面。

  在黄家,对宛青最热络的反而是孤僻的贞。贞最初也因宛青得惜梅不得不离开黄家而厌恶她,但久了就觉得她可怜,眼见她远离家乡,活像一只误闯鸟园的孔雀,与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们由宛青身上有精美刺绣的旗袍开始聊起,后来才知道宛青的老家是开旗袍店的,两人就对剪裁花样聊得不亦乐乎,让大家都很惊讶。

  另外一个对宛青友善的是惜梅,她们在台北就?赐粽昃醯么笕说氖澜缯媸腔拿凡缓尥鹎啵鼓芎退晌笥眩侵指星槭侨绾巫频模?br>

  今年惜梅怀了第三个孩子,宛青腹中有了第四个,两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一在黄家碰面,就妈妈经不断。贞等了好久,才找到机会和惜梅单独说话;若要阻止冯家的阴谋,惜梅是唯一的人选了,她这个阿姨在黄家仍有不小的分量。

  “怎么啦?看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男朋友了?”一到房间惜梅就问。

  “不是我。”贞说:“是绍远哥和姐姐。”

  “他们就快要订婚了。”惜梅一语就道破她的心事“你是不是对绍远又有意见了?”

  “不是有意见,是亲耳听到的。”贞说“绍远哥根本不爱姐姐,他只想利用姐姐来巩固他在黄家的地位,姐姐嫁给他就惨了。”

  “亲耳听到?我看又是偷听的吧?这么大了毛病还不改。”惜梅摇摇头“有时多用眼晴看,少用耳朵听,人说出的话常常都不是心里真正想的,尤其你心存偏见时,更是会误解别人的意思。”

  “姐姐已经先告状了?”贞沮丧的说。

  “不是告状,她只是很在乎你的感觉。”惜梅拉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母亲的死对你打击很大,连我也是一直到这几年才脑仆观的分析这些事。其实,她可以不必死,她若活着,秀子也起不了大作用,因为你父亲深爱着你母亲;但你母亲的个性太强,心思太细,凡事追求完美,所以才会把自己入死角。这一点你完全像她,也是她生前最担心的事。”

  “惜梅姨这么说,好像是我阿母自找死路,死了活该似地。”贞瞪着惜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看,我在劝你,你倒把我的话扭曲了。”惜梅也瞪大眼说。

  “不说我阿母,光说秀子姨和绍远哥,你真能眼睁睁看他们侵占黄家,毁了姐姐的一生吗?”贞不平地说。

  “秀子我不敢说,因为她的确是自私些。但绍远我可以保证,他是个优秀的男孩子,有才情、肯负责,不管他爱不爱月,他允诺娶她,就会给她幸福”惜梅声音十分肯定“再说秀子,她虽然会算计,但生的两个儿子都是黄家人,她计较半,利益不给黄家,还给谁?”

  惜梅说得合情合理,但那要假设冯家真是没有半点企图的好人,可惜他们不是呀!绍远若真负责,不爱月,就该拒绝娶她才对,为何还表现出一副虚情假意呢?

  贞正要反驳,纪仁探头找子,出一个微笑说:“我们该走了吧?”

  “我和贞还没谈几句呢!”惜梅也回他一笑。

  “咦?这是以前你的房间吗?怎么变小了?”纪仁走进来,手长脚长占了一半的空间。

  他的表情让贞的情绪不再那么紧绷,她一向喜欢这英俊风趣的纪仁叔,喊他姨丈后,虽有几分介蒂,老觉得他霸占了惜梅姨,但基本上她对他俩很欣赏。

  “不是这间,以前那间比较大,还是哲彦在住。”惜梅和他相视一笑,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

  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目光交接,是不是真正相爱的人就如此呢?贞痴痴地想,绍远对月全然没有这些小动作啊!

  “嘿!这里也可以看到那条小溪呢!”纪仁望着窗外,对惜梅说“当年我半夜来访,就是从那里下来的!”

  哦?他知道树王后面的捷径吗?贞忍不住问:“这后山可是以闹鬼出名的,你真的在半夜走过吗?”

  纪仁有些惊讶,贞是个安静的孩子,除非她很识的人,否则一向不太搭理别人,此刻她那么认真地问他事情,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呢!”

  “闹鬼?我可是一个影子都没看到。”他扬扬眉说。

  “那条后山的路到底是通向哪里的?”贞又问。

  “据我所知,往下走是到秀里溪,往上走则可以通到祖师爷庙后面,如果再翻一座山;就到隔邻的小镇了。”

  “我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怎么没听过这条路呢?”惜梅也有些好奇。

  “这是一条古道,当年抗时有人找出来的逃难线。其实老一辈的人仍有人知道,但因为大路开了,就被人遗忘了。”纪仁问贞“你怎么那么有兴趣?”

  “没什么。”贞淡淡地说。

  “她的没什么就是有什么。”惜梅看着她说:“别想太多好吗?要想也只为自己想,把一些闲人闲事放开,心里轻松了才会快乐,明白吗?”

  不!她不明白,月的终身和冯家的居心不良怎么能算闲人闲事?

  难道惜梅姨当年离开黄家,毫不留恋地抛下月和她,也是视她们为闲人闲事吗?所以惜梅姨会忘记母亲的嘱托,自己享受幸福,把世界圈在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的范围内,不再顾念她们姐妹的死活?毕竟她们不姓朱也不姓邱,不是吗?

  曾经如此亲密的姨甥感情,结果筵席末散,情分已淡,世间果真没有一个人是可靠的吗?

  她不会再求任何人了!贞愈想愈偏执,愈偏执就愈钻牛角尖,把自己锁在更孤独、封闭及绝情的心态中。

  大年初五,贞走后山捷径到景平里找丁惠珍。

  惠珍初中毕业后因家计负担并没有再升学,去年初到台北求职,住在大稻埕姑妈那里,做的事仍和茶厂有关。

  丁家是自耕农,守着几片梯田和果园,生活清苦。

  “真是稀客!”惠珍一见她就高兴地说“我正打算明天到镇上搭车前,顺便去看看你。你一个人走来的吗?那可是很远呢!”

  “反正没有事。”贞说。

  她一面和丁家人说恭喜,一面送上过年礼品,而她不打算说出捷径的事。

  “你变得愈来愈时髦了。”贞望着几个月不见的朋友说。

  惠珍摸摸新烫的鬃发和变得白细的圆脸说:“再怎么样也没有你这千金小姐漂亮秀气!不过,你真应该到台北看看,比起来,这乡下太枯燥乏味了。"

  “你也知道,我阿爸不会放行的。”贞说。

  “我听说你姐姐和冯绍远要订婚了?”惠珍问。

  “嗯。”贞不愿谈这个话题。

  “你不伤心吗?”惠珍半认真地问。

  “我为什么要伤心?”贞马上反弹,怀着戒心。

  “冯绍远可是我们秀里条件最好的单身汉呀!扁是你家茶厂的女工就整天谈他谈个不停。你都不知道吗?”惠珍脸不信。

  “我才不会无聊到去听这些闲言闲语呢!”贞说。

  绍远长得一表人才是没有错,但是她没想到他还有女人缘,就凭他那沉闷阴险的个性,表面仁义道德、里面冷酷无情,除了财富,什么都看不上眼的人,竟有这么多人想嫁他,可见天下的傻女人还不只月一个。

  “说实在的,我还以为他会娶你,因为你们一向走得比较近…”惠珍说。

  “谁和他走得近?你可别造谣。”贞连忙打断她说“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冯家,最讨厌冯绍远的,你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说这些黑白颠倒的胡涂话呢?”

  “好,别生气嘛!算我错了,好吗?”惠珍太久不见贞,差点忘了她翻脸不认人的脾气,有些话题尤其危险,例如冯家。

  贞知道自己因为压力太大,变得有些喜怒无常,这样迁怒到惠珍身上是很不公平的。于是,她也道歉,尽量摆出笑脸,只谈台北的事。

  “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出现在你宿舍的门口呢!”贞告辞前说。

  “那最好啦!我还等你介绍工作呢!”惠珍说“你台北有当官的叔叔,有开医院的姨丈,还有你阿爸的合伙人,怎么都比我好!”“他们不见得可靠,还不如靠自己呢!”贞说。

  “你呀!真是不出门的大小姐,一点都不知道民间疾苦。”惠珍半开玩笑地说:“在外没有朋友,可是处处艰难呀!”

  “我还是觉得靠自己才妥当。”贞有所感地说。

  她婉拒了丁家人的陪伴,独自一人踏上回家的路。路远路陡她都不怕,就怕碰到冯家的人。

  后山捷径需经冯家树林,她是算准他们一家老小都在镇上财神看热闹才敢来的。

  白瓦屋在一排树后,她尽量靠路的另一边走。尽管屋内无人,她仍视它为猛兽,因为太过小心,一辆拖着竹排的牛车经过时,她竟吓了一跳。

  跨过士路上辙痕错的坑,竹林在望时,突然有人在后面叫她;听见那声音,她如遭电极,不愿意回头。

  没有错,是绍远!他不是在茶行忙初五开市吗?怎么偏偏又在这鬼地方冒出来了?

  “贞,你要回镇上吗?”他走过来“正好我也要回去,我可以载你。”

  “不必了,我自己有脚。”她继续往前行。

  “何必这样呢?”他挡住她的路“你以前又不是没有坐过我的脚踏车。”

  那是他们还上高中时,他总是在清晨载她去车站搭公路局的车。如今他们都长大了,眼前的他,已留长的头发边分,稚之气完全消失,成为英健壮的男人,而她即将要称他一声姐夫。

  “以前是奉我阿爸之命,不得不坐。”她瞪着他说:“现在我有选择权,我不要坐,你可以让开了吧?”

  “贞,你怎么变成这样呢?像一只刺猬,一有风吹草动就剑拔弩张。”他抓抓自己的头发,似乎真的很困惑:“自从我服兵役回来,你就躲着我,不给我好脸色看,我到底哪里做错?哪里得罪你了?”

  “你的出现就是错误,就是得罪!”他若要揭疮疤,她就不必客气“看看你们冯家做了什么?先是你姑姑死我母亲;强当了黄记的老板娘;现在又是你,利用我姐姐的感情,一心想当上黄记的女婿。这种卑劣无的行为,还要我笑脸相吗?”

  这些谩骂的话他听多了,因此不受影响,只直接问:“你反对我和月结婚吗?”

  “何只反对,简直是痛恨。”他的面无惭令她更气愤“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月,你只是藉着她来达成自己的野心,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月?”他问,目光逐渐锐利。

  她微微一楞,当然不能告诉他是偷听的,她反问说:“那么,你敢对天发誓,你是真心爱月的吗?”

  “在我回答之前,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他静静地问,因为太静,在这寒冷的二月天,竟像是要划破空气的霜锋。

  她原就领教过他的狡侩,但从没有像被套在圈圈中般无法动弹。她不曾爱过,又怎能形容爱或不爱?而且世俗的爱情定义,对他那不受道德管束的心,如同一场笑话,说了又有何用?

  他等着,用双眸缉住她的心神,她极力挣扎,想找一个不受他嗤笑的方式,终于说:“如果月不是黄家人,没有财产和地位,你还会娶她吗?”她以取巧来险攀奇峰,并没有针对他真正的问题。

  他大可拒绝回答或胡诌一通。但是他答覆了,眼睛眨也不眨,答案十分简短:“不会。”

  没有犹豫,没有修饰,那么坦白无情,月情何以堪,竟爱上这种人面兽心!贞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气得手在颤抖;而绍远只是看着她,毫无悔惧的冷然,仿佛他的所做所为都是义正辞严,不需要一点愧疚。

  “你实在太卑鄙、太可怕了,该下十八层地狱!明明不爱月,偏要答应娶她;明明是贪我家财富,偏要装做仁厚,我彻底瞧不起你!”她狠狠地骂他,几乎失声。

  “你瞧不起我,这早就不是新闻了!”他面具般的脸孔终于碎裂,整个人不再冷静,对她一字一句厉声地说:“但有什么用?你阻止得了吗?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了!你父亲要我娶月,我能说声不吗?我若说一个不字,大家会说我不识抬举、忘恩负义,连老板送上门的女儿都敢不要,我在秀里镇还有立足之地吗?”

  “不要把罪过推到我阿爸的身上,说得好像是大家强你似地。”她嚷回去说:“这一套说服不了我,你从头到尾根本只为冯家,一个佃农千方百计地要攀附我们黄家,由你姑姑开始,到你父亲、你叔叔、你弟妹和你,就像一只只嗜血的寄生虫,全不顾别人的死活!你们这样不择手段地追求财富,难道都不受良心的谴责吗?”

  他面色铁青,向前跨了一步。他从未如此生气过,狂怒如猛狮,发几乎要竖立起来。她知道那些话击中他的痛处,也以为他要伤害她了。

  “是的,我追求财富地位,想离贫穷,过更好的生活,这难道有错吗?”他的声音由喉咙中挤出来,没有预料中的暴跳如雷,只像一层薄薄的冰,字句踩在上面,不时发出裂的嘎嘎声。他又说:“我问了也是自问,对不对?因为你根本不懂!你一出生就在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不曾冻过饿过。你不知道三餐不继的滋味,不知道饥寒迫的痛苦,你不知道为了几粒白米饭、一只鸡蛋或一双鞋子,我们要付出多少代价!不!你不懂的!你只是住在金屋银屋中,每天吃穿暖,再用你那双尊贵的手来指责我们这些在生存边缘挣扎的人。你说!到底谁才是不顾别人的死活?”

  他的怒气如飓风,刮得贞几乎站不住脚。他又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握着,强把她拉到竹林,地说:“你挖过笋、劈过竹子、捡过竹叶,再走两小时的山路背去卖,得手脚肩膀伤痕累累吗?当然没有!”

  他接着把她拖到白瓦屋前的空地,对着一口井说:“你曾在冬天早上五点,用冻死人的清水洗全家大小的衣服吗?我姑姑和妹妹从七岁就开始做这份工作,她们冻到手裂开血还是得洗。但她们算幸运了,因为没有被送去当养女或卖到院,否则会更凄惨!”

  他又指着一片番薯田说:“你看看,那就是我们这种人的主食,由新鲜番薯吃到番薯干,一年四季不断,你变得了吗?但那却是我们的命,秋后下霜,我们一早就要浇水防它结霜,常得没鞋穿的脚冻出一条条血痕,你尝过那种滋味吗?”

  “放开我!”她的震惊麻痹消失,开始感觉到手腕的剧疼“我要回家!快放我回家!快…”

  “回家?你难道不想看看我们这些寄生虫的家吗?”他一使劲又带她进白瓦屋内。

  一阵阴暗袭来,里面是一般农家的简陋摆设,混着草叶和猪的味道,香案上几张冯家先祖的画像冷冷地瞪着她。

  “来看看拜你们黄家施舍所盖的白瓦屋,是不是比你家的工人房还不如?你要不要看以前我们住什么房子?”

  不顾她的挣扎,他带她穿过厨房,来到后面一座半塌的茅草屋,屋内放着各种农具,还算干净,但寒冽的风由墙钻进,危危颤颤的很不牢固。

  “我想你是没办法在这里过上一个冬天,更不用说睡到半夜,屋顶塌下,雨水哗哗倾注你一身的惨状。”他终于放开她,人挡在唯一的入口处,目光灼灼,毫不留情地说:“是的,人生本就不公平,有人餐餐鱼,有人无一顿温。但有谁能说,我们穷人家没资格上进,没资格追求荣华富贵,过个像人样的生活呢?如果是你,你不会抓住第一个能使自己不再试凄的机会吗?”

  贞一辈子没受过那么大的惊吓,她一向娇惯,即使是战争空袭及年幼失母,都有许多人在一旁保护她、安慰她,她初次感到真正的隔绝孤立,面对的又是疯子似地绍远,他不再客气忍让,几乎是要把她从安全的地方狂打下来。

  她强迫自己不落泪、不害怕、不辞穷,但嗓音出奇沙哑:“你…你们要金钱财富,可以…但何必要招惹黄家和我姐姐呢…”

  “招惹?你是说利用吧?”他近她说:“我们利用黄家,由另一个角度来看,黄家不等于也在利用我们吗?你们利用我姑姑生下两个子嗣,利用她照顾你生病的父亲和祖母。你凭良心说,黄家有哪个媳妇像她这样任劳任怨、委曲求全的?再说我,我是受你父亲恩德,但我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在做?他栽培我难道真是为我?他也不过是为了保住黄记,等你弟弟长大而已!”

  他真是个诡辩人才,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贞几乎要从他的角度看事情了。突然,他手捏住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里,那种唐突无礼,让她初萌的心情飞散了!

  “看着我,仔细看看我,你从小叫到大的绍远哥。我肯做肯学、聪明上进,仪表也堂堂,你父亲欣赏我,月喜欢我,他们要买,我为了换取前途,为何不卖?”他不让她转头,声音渐渐低沉瘠痞“你现在清楚了吗?这就是真实的人生,我非娶黄家的女儿不可!你若痛恨我和月结婚,何不你自己嫁给我来拯救她呢?”

  “你卑鄙无!”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呕心至极的话,一时找不出更毒辣的字眼来骂他,气愤之下,只有抡着拳头往他身上打,像一只发狂的小母狮。

  他挡着她雨点般的攻击,两手扣住她的臂膀,用力一带,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纤被牢牢定着,动弹不得。她尚末回过神,他的头就俯下来吻住她的,那热热的气和冰冷刺人的胡碴,那肌肤与肌肤的触碰,那气味和望的探索和相寻,恍如一道道电,击遍她全身。

  像压抑多年般,如火山的爆发,她无法抗拒,他也不能松手,只有在她柔软的上一次又一次绵辗转。

  突然,远处有声音传来,有人在叫绍远的名字。

  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般惊恐地放开她,眼神依然狂野。她更是又羞又恨,巴不得马上死去,以抹掉方才的记忆和一切。

  她无法再多留一秒,推开他的阻挡就跑出去,穿过竹林、溪边、斜坡、小径。

  “贞!”他叫着。

  她一直跑一直跑,超过她任何百米的纪录,直到听不见他的呼喊为止。

  到了金盏花丛她才哭出来,悲泣声在无人的林间低低回着。她摇摇晃晃走着,像受了重伤的人,视线总是模糊一片。

  她擦泪,轻抚仍然痛楚的手臂、手腕,就是不敢去碰嘴。那里依然留着他的气味和痕迹,她怕一碰,他又要从某处蹦出来吓唬她,使她崩溃。

  她很努力地走着,一步挨着一步,不让自己在看到树王之前倒下来。

  天色暗下来,外面隐隐传来吃饭谈笑声。贞很想假装一切正常,但又不想见到绍远,所以藉口不舒服,把自己关在房内。

  她一向使子惯了,大家都见怪不怪,不过玉说了一句“大过年的,又哪里不高兴了?”

  月在门外关心地问了两句,绍远也停下来过,他没有说话,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脚步声。

  她在上躺了许久,脑袋里仍糟糟的一团,只有数不清的小黑点在瞎撞着,把她原先设定的世界快撞裂了。

  绍远的话是撞得最猛烈的一个,她想到他那曾被她嘲笑的丑陋大脚,令人掩鼻的脏破衣服,那似永远吃不的神情。

  她当然知道什么叫贫穷,惠珍缴不出学费在哭;惠珍的便当里只有一块煎面饼。但是,她都从很远、很事不关己的角度来看,丝毫无法体会那种生存的压力与残酷。

  她只晓得为母亲哭和恨,却不曾真正睁眼去看人生。是否每个人一落地就有属于自己的劫难要承受呢?

  不!她不该同情绍远,不能误陷敌人阵营,不能被他收买去。他竟敢对她大胆无礼,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没错,他出身贫困,没有人阻止他力争上游,但也不能用他愤世嫉俗的观点去践踏别人呀!看看他如何玩她们,偷了姐姐的心,还要来轻薄妹妹,不就视她们两个为任意宰割的羔羊吗?

  整个晚上,她就在这种矛盾痛苦的心态下反覆煎熬着,理不清的思绪使血不断奔向脑部,有几次都令她的心猛跳着,不过气来。

  包深人静,幽幽的口琴声又在冷风中徘徊,持续的曲调比往日更忧郁,愁肠百结,仿佛是由内心的最黯微处吐出来的。

  她不要再听了!那如泣如诉的音符不断地提醒她下午发生的事,他的吻、他的拥抱都在乐声中漫游着。

  她用棉被盖住头,双手遮住耳朵,想要将一切隔绝在外。突然,一个气岔到,痛感直下腔,她用力一咳,但刺更大,一连串的猛咳持续袭来。

  她跳下,知道自己气病发作了,几乎没有呼吸的空间;已经两年了,以为远离的旧疾,竟说来就来!

  找不到扩大呼吸道的葯,她试着点燃油灯,但火光总是明了又灭。在急急的哮中她摸向门口,想要求救,门才一开,绍远就冲了进来。

  只一眼他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他看过敏贞发病,也帮忙过她。他动作迅速地点灯,再找出由日本买来的扩张器;因久不用,不知藏在哪个角落,他竟也能两三下翻到。

  贞摇摇鞭子,大口一,整个气管顿时畅通,脸也不再涨得通红变形。

  “你感觉舒服了些吗?”绍远担心地问。

  差点窒息的痛苦一远,所有的现实又回来。灯影幢幢中,看他距离那么近,中午两人接触的恐慌和暖昧、麻麻的感觉一起爬上心头,她想退后,却虚弱地往前一倒,绍远为接住她,身体一倾,把桌上的一堆书齐扫落地,发出不小的声响。

  混乱中,他抱住了她,墙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极了亲密的恋人。

  走廊传来快速的脚岁声,当月来到妹妹的卧房时,就看到这两人相拥的一幕。

  “你们…你们…”月张着嘴,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贞仍在调着发病后的鼻息,她转头望着姐姐的表情,忽然惊觉她和绍远的姿势所带来的联想,她极力要推开他,却手脚发软,他依然坚定地支撑她。

  月的脸慢慢转为厌恶、愤怒、痛苦和鄙夷,这给了贞一个瞬间的念头,这不是一个机会吗?可以阻止一切,她在尚末考虑完全之前,就口而出:“绍远哥对我不规矩,他到我房里欺负我…”

  火光猛摇,贞被自己的话吓到,脑中一片空白。绍远猛地放开她,她还踉跄一下,更像受害人。

  又一阵纷沓杂乱,哲夫和秀子也闻声赶来,他们看见这三人对峙,表情都十分怪异,就直觉事情并不单纯。

  “你们三更半夜不睡,在这里乒乒乓乓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哲夫拉着临时披上的外套问。

  “贞说…绍远哥…到她房里…对她不规矩…”回答的是月,她的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如承受着极大的震撼,血泪都梗在喉头。

  “什么?”秀子张大眼,嘴巴张合几次才说:“绍远对贞…这怎么可能?天塌了也不可能…”

  哲夫也楞了好几秒,看着彼此距离并不远的两个年轻人。贞面色雪白,双手拧绞,仿佛受了惊吓;绍远全身僵硬,一双眼瞪着她,神情复杂难解,但没有一点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到的狼狈及羞愧。

  “不!我不相信绍远会做这种胡涂事。”哲夫厉声对着小女儿说:“贞,这是关乎名誉守的大事,你可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你说实话,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哲夫与其说责问,不如说是怒骂,令贞更无法把所有的事连贯起来,场面已是完全失去控制了。

  “绍远,你说!你为什么到贞的房间来?你一定有个理由,你说呀!”哲夫见贞死硬着嘴,遂又转向绍远。

  屋内静得连一针落地都可以听见。贞感到口和太阳都痛,血似再也不动了,手脚冰冷得难受。她在等,等绍远张口说出真相,说她气病发…反正她也不是没有诬赖过他,再多一次又何妨?只求他快说,说完了,她就可以好好安静休息了。

  “你说话呀!”秀子沉不住气,过去推侄子一把。

  绍远将目光由贞身上移开,看着地上,哑着声说:“贞说的是事实,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很抱歉,我明天一早就搬出黄家。”他的话有如…颗炸弹般,把每个人都炸呆了,包括贞在内。

  绍远说完就跨步离去,秀子伸手抓住他,狂地说:“你骗我,对不对?我把你从小看到大,知道你多么正经老实,绝不会做这种荒唐夭寿的事…”

  秀子脸一转,看到扩张器,眼睛一亮,如逢救星般的说:“我明白了,是贞气病发作,绍远在隔壁听见了,跑来帮忙,只是误会…”

  秀子一面说,一面将扩张器给哲夫,用以证实她所言不虚。

  哲夫马上对贞说:“是一场误会,对不对?”

  不是误会,是她诬陷的,其实也没有诬陷,他下午的确对她非礼。这是唯一救离苦海的机会,她不能因为害怕而放弃。于是,她再一次不计后果地说:“没有误会,他的确欺负我!”

  “你说话要凭良心呀!你敢发毒誓吗…”秀子情绪崩溃,不顾一向宽忍的继母形象,对贞大吼。“姑丈、姑姑,你们不要再贞了,是我的错,罪过我一个人承担”绍远转身看见月,与她惊疑痛苦的眸子相对,他深深行个礼说:“对不起,这样的我是没有资格娶你了,真对不起。”

  他走向甫道,哲夫立即向前阻止,用着从未有过严厉语调说:“你,跟我到书房来,我要好好和你谈谈。若你真做出这种事,拿我女儿的终身开玩笑,我也不会饶你的!”

  他们消失在往东厢院的走廊后,秀子狼狈瞪了贞一眼,也急忙跟上去。

  房内又恢复寂静,只剩两个姐妹默然相对。

  “姐姐…”贞先开口。

  “闭嘴!”月一反平的温柔,很激动愤怒地说:“不要叫我姐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你处心积虑地破坏我的姻缘,到底有什么好处?”

  “姐,处心积虑的不是我,破坏姻缘的不是我,是冯绍远。”贞拼着最后一口气说:“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吗?”

  “我只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不快乐,就要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痛苦。你真是无葯可救了!”月咬着牙,忍着自己快崩溃的情绪“阿爸迟早会问出真相的,不管谁对谁错,我都很难再原谅你,因为你的任妄为只会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你知道吗?”

  月是哭着跑回房的,可她的这番话在空气中久久盘旋,如针般刺痛着贞的心。

  走廊上阿娥的脸一闪,贞用力的关上门,游魂似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天呀!她是刚被人轻薄的女孩家呀!他们竟把她孤独地留在黑暗中,没有陪伴。也没有安慰,这岂是正常的?

  哲夫在书房“"陪”罪魁祸首,月还狠狠骂她一顿,气得几乎想要断了姐妹情分,他们怎能如此对待才受委屈的她呢?

  谤本没有人相信她!他们只把绍远的话当金科玉律,他说马,大家不会说是鹿。冯家在黄家所下的咒真的不能解除了吗?她一个黄家嫡亲女儿的话竟不如一个外姓人,这个家还能待吗?

  绍远可以轻而易举地否认,推翻她的控诉,甚至今她下不了台,他为什么不那么做呢?难道他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吗?

  她不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总要有人揭发绍远真正的企图。父亲责怪她也好,姐姐不原谅她也好,至少她得他们不得不去面对问题。

  只是她好怕好怕,因为她终于明白自己孤立的程度,以后无论绍远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她都不会再有援手了。

  翌早餐时间刚过,贞就被叫到书房。她想,下女和工人之间不知传得如何沸腾了。她仍将头抬得高高的,无视众人的眼光。

  阿娥喊她时有些不自然,她猜绍远早已揭穿她的谎言,她所要面对的就是哲夫的一顿怒骂和训诫,但她不会认错的。

  书房内竟不只哲夫一人,还有玉、秀子、绍远和月,他们或坐或站,面色都很凝重,仿佛在开审判大会一样,而被审者就是贞。

  他们不开口,她也不出声。最后,哲夫把笔丢向书桌,那声音让每个人心惊。

  “贞,看着你母亲,对她的遗像发誓,昨天晚上绍远真的有对你不规矩吗?你非说真话不可!”

  贞被这要求吓到了。连母亲也扯进来了?她望着照片中那美丽高贵的脸孔、心中异常凄楚,他们竟连死去多年的灵魂都不放过,母亲的一生还不够悲惨?

  “不必发誓,贞没有说谎。”绍远口气急促地说:“我都已经承认自己的过错了,为什么你们还要问她?她是女孩子,这种事怎么好一再启口呢?”

  “你要知道我们的看法吗?”哲夫把目标转回绍远“我们认为贞气病发,你去帮忙,她乘机反咬你轻薄来破坏你的名声。贞是我的女儿,我很清楚她,她很任孩子气,过去她不只一次和你唱反调,你也不只一次在维护她,但这次实在闹得太严重了,你为什么还要包庇她呢?”

  “我没有包庇她…”绍远说。

  哲夫很明显地耐心尽失,他打断绍远的话,把箭头又指向贞。

  “你都已经十九岁了,做事不能老瞻前不顾后。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影嫌卩少人?绍远的未来、你姐姐的终身、黄家的面子,更不用说你自己的名节问题了!你一口咬定绍远对你不规矩,传出去有多难听?到时谁敢娶你?最倒楣的还是你自己,你想清楚了没有?”

  贞没想那么多,也没有力气顾及,她一方面心寒家人对她百分之百的不信任;一方面也惊愕于绍远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真相。

  他当然不可能包庇她,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贞打了一个寒颤,父亲的眼光凌厉如藤鞭,事实上,不仅父亲,而是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着不信,好似她早已被定罪,现在只等她承认和画押。

  她突然了解绍远的用意了。他又在表演伟大的殉道者,唱一段为保护她而牺牲自我的苦计,所以她说什么都是输家。太可怕了,她就永远扳不倒绍远吗?这么一想,她更咬紧牙关,拒绝开口。

  哲夫等到的又是沉默。若非念及亡,他老早想好好修理这被宠坏的么女一顿,可惜已经太迟了。他束手无策地对母亲说:“阿母,我从有话说到没话,他们都死硬着嘴,你看要怎么办才好?”

  “现在是顾名声比较要紧,”玉愁着脸说…“既然这两个都坚持有事情发生,绍远就不能娶月;他必须给贞一个代,贞也只有嫁他一条路了。”

  什么?贞把头一抬,尚未发声抗议,月那一边就先气急败坏了。

  “阿嬷,怎么可以这样?您明知道…”月几乎哭出来“冯家就快来提亲了,明明说的是我,如今又变成贞,这不是开玩笑吗?你们要我怎么做人?我都没有脸去面对我的朋友和同事了!”

  “对!我也不同意!”贞进房来第一次说话“他…他那样欺负我,你们不把他赶离黄家,还要我嫁他,这太没有道理了!我…我死也不嫁!”

  “你不嫁就得说实话,若不说实话就得嫁!”哲夫说。

  她是说实话呀!绍远不爱姐姐,又在茅草屋中轻薄她,但没有一个人相信呀!

  她望向绍远,他倒是一派镇静,脸上的表情连换也没换。当然,横竖他黄家女婿的位子是跑不掉了,不是姐姐就是妹妹,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看着一直不表示意见的秀子说:“你们冯家一定不赞成,对不对?你曾说过谁娶我谁就会倒棉,冯家怎么敢要我这媳妇呢?”

  “天地良心,我哪有说过那种话?”秀子脸色煞白,忙着否认“这婚事是你讨来的,你既认定绍远对你逾礼越分,他当然就要负责,冯家能说什么呢?”

  “我愿意娶贞,用我的一辈子来弥补这个过错。”绍远没有一丝犹豫说。

  “负责?弥补?”月悲愤地说:“你们都为贞想,但有没有替我想过?这本来是我的婚事呀!绍远哥承诺要娶我,你们又强迫他娶贞,你们有没有顾念我和绍远哥的感受?我们可不是受人摆布的傀儡呀!”

  “男子汉敢做就要敢当,没有人强迫我。”绍远总算出现了傀疚的神情“月,我知道再说上千遍万遍的对不起,也不能化解你的愤怒,但我真的配不上你,像你那么好的女孩子应该嫁给更优秀的人。”

  “你竟说这种话?”月的眼角泛出泪水,她颤抖地说:“难怪贞会说你故作忠厚、无情无义,说你只图黄家的财产,亏我还替你辩解,你竟这样回报我!你是配不上我,你要娶贞就请便,但我不会祝福你们的!”

  贞快被疯了,她的本意很单纯,只是要救月,绝不是要大家痛苦,再赔上自己的一生。她摇着头,一字一句清楚地说:“不用祝福,因为我不会嫁给冯绍远!现在不嫁,将来不嫁,永远都不嫁!”

  她烈地说完,便一刻也不留地离开这要判人生死的法庭。如果她能预知昨夜一念而起的诬告会造成这种结果,她会不会再三思?

  不…她不知道,反正时光也不能再倒,一切都不能从头再来了,算旧帐只有让自己更混乱不堪而已!

  元宵节尚未过,月就离家投奔新竹的昭云姑姑,连教书的学校也调换,决心要抛开秀里伤透她心的人和事。

  那天早上,月把皮箱放在房门口,贞走过去想求她谅解,还没有张嘴,她就冷着一张脸说:“你又赢了,不是吗?自幼你就设法要夺人的注意力,先是阿母、惜梅姨;再来是阿爸和绍远哥;你总是装病装脆弱,一副楚楚可怜状,一不顺心就得天下大。我曾那么疼爱你,你竟然也来害我,你的心到底怎么长的?”

  “姐…”贞叫了一声。

  “不要叫我姐,我但愿没有你这个妹妹!”月的话像寒冬的冰雪。

  贞心如刀割,她一言不发,如行尸般地走回房间。

  是呀!她的心怎么长的?为什么掏空了也没人感激?她为了替母亲报仇、救月、救黄家,全力伸张正义的结果是什么?

  姐姐恨她,不顾有她这个妹妹;父亲厌恶她,遗憾有她这个女儿;连一向盲宠她的祖母也哀声叹气,不以为然。

  唯一的胜利者是绍远,嫁给他,进了冯家,正中他利用她和操纵她的目标,以后她的日子不是生不如死吗?

  想了许久她才觉悟,自从母亲死后,这个家再也不是原来的家了,原不属于她的地方,再维护珍惜都是徒劳无功,所以,该走的其实是她,不是月。

  只是她不能像月一样,正大光明地提着几大皮箱由大门出去,外加众人相送。她要怎么走呢?她也不能投靠任何亲戚,天涯茫茫,她要往哪里去呢?

  元宵节过完的那个清晨:四点不到,贞就提着打点好的小包袱,穿过西厢院,爬上后山,打算由纪仁叔所提的古道走到另一个小镇。

  才夜半时分,末呜,月亮微偏西,圆大的银盘给她一路的陪伴,使四周不至于太过荒寂可怕。

  也许是心事太多,她并不在意那黑暗中的森森鬼气,只是天寒重,几次冷得她非用跑的不可。

  经过树王时,她停了一下。冬天的一季凋零,叶稀些、花少了,但芽苞因嗅到意,又隐隐待发。

  “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们了。”贞轻轻的说:“你们彼此留给对方一个空间,别争得你死我活,好吗?”

  她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拔了几朵藤萝上的白蝶花,当作对故乡最后的记忆。

  太阳光芒透伸,大地转亮时,她已经过了祖师庙。

  她双脚,小心地保持精力,知道前面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孤独的人不能跌倒,所以,她会坚持到底的。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