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没有谁对自己的家庭满意

　　江照对于自己又和夏锦落搞到一起这个不争的事实感到十分无奈。下午放学的时候因为江照是值生负责打扫操场的卫生所以放学较晚。他拣完操场上的纸屑像老头一样弯走进教室拿书包现教室里只有夏锦落一个人。她戴着眼镜正在抄黑板上还没擦掉的板书。现江照进来了虽然没有正眼看他但是却红了脸把头得低低的。

　　当江照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现夏锦落也收拾完了东西挎上了书包准备回家江照只好对她说："一起走吧。"回家的路上虽然是下午但是傍晚的夕阳紫外线更强。江照看到夏锦落的脖子被晒得红红的她还没有反应就站到夏锦落的外侧帮她挡一下但他立刻就后悔了是因为夏锦落又给他那种"我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的眼神。

　　夏锦落几乎越走越快。江照也并未有追赶她的意图在她后面慢慢地踱着。江照看着自己的鞋子。与硕大的地面相比较自己的脚真是小啊。他又仰头望望天天上倒是没有什么东西。他不怕夏锦落突然回头看到他这样奇怪的举动夏锦落没有这样的胆子她在转身之前一定会停住也许还会原地跺两下脚然后把头扭一个微小的角度垂下眼帘低语些什么江照其实从来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地退回到江照身边胳膊几乎挨着他的胳膊。

　　江照看她不开口只好自己说今天新听来的东西："那些专家也到高中去测试了。"夏锦落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敷衍地说："是吗？"江照把手在口袋里说："我刚听到也是这样反应你说我们怎么比得过高中的。但我想了一下觉得这样做是有深意的这样最后选出来的天才是初中的那才叫厉害才叫稀罕。不过无论如何选出来的天才里面一定会有你这个夏锦落大小姐…"江照说完之后几乎要咬舌自尽心想：说这么一番没营养的话的人不是我！这不是我的真实水平。他索不再开口。

　　一路上倒是夏锦落一直想说话。她经常忽然停住但江照并不随之停住她只好又匆忙追上江照的脚步。快要分手之际她终于问："你去不去？"江照说："哦总部那儿？对不对？在B市呢我怎么能去得了？"夏锦落说："我是要去的。"她抬头望一眼江照苦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家庭…"江照并没有热切地拽住她的胳膊连声问："你的家庭怎么了？"他只是带着劝解的意味说："我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没有谁是对自己家庭满意的。"夏锦落只是不住地摇头："你当然可以这样说你到底不知道我的家庭…"她重复的次数越多江照越是心不在焉。他为了阻止夏锦落直接问："你双亲都不在了吗？"夏锦落张大眼睛问："你怎么会这样想…你父母难道都不在了吗？"江照说："一个罢了。"他忽然后悔了——今天的第二次——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摆了自己的家庭他可以大声谈论仰天大笑但事实上还是不行。只要他的思想随着他的话题来到他的家门口江照就会感到胃被勒紧无法言语。

　　夏锦落并没有听他说什么但是看他脸色不对却觉得自己好像都明白了。江照微笑道："我家到了我先上去了。"夏锦落看着他上楼心里其实是十分难受的但同时也是有些怕的。她要是再仰望着江照长一点时间她就会现唯一一户厨房玻璃窗是蓝色的就是江照家。江照小时候回家之前经常突然在楼道上站住因为他可以透过蓝色玻璃看到妈妈两只手在炒菜。蓝色玻璃窗户上的油污两只手黑锅嗤嗤啦啦的声音少了其中的一样都不叫做幸福。而刚进门就可以看到妈妈做菜的背影看到她像波尔卡舞曲的边鼓手一样准确而有节奏感地做饭炒菜。

　　这回江照一进门就现菜已经做好了摆在桌子上已经冷掉了。这一阵以来都是这样菜木头似的没有滋味妈妈也木头似的没有滋味。她吃饭时总是专心致志地咬着筷子或者看电视偶尔和他说话也只不过是反复地问着他："你是好孩子吧？"问这话的时候也没有半分诚意眼睛愣愣地盯着前方并不像真的想确认什么而只是想一个过渡的话却没有过渡出什么来。

　　江照看着妈妈的表情越觉得她大智若愚高深莫测不知道接什么话只是讪笑地点头说："那当然啦。"这段时间里江照却总是主动抱着枕头走进妈妈睡觉的主卧室。这就是人的吧当一个人表情难解地看着自己或看着远方时总要跑过去和她瞎闹找借口要她帮忙甚至胡说八道一堆非得抓着她巴着她抱着她才会觉得心安。

　　江照今天看着妈妈又是这副呆滞的模样口而出："下个星期我要出远门去B市和两个同学一起。"妈妈动都不动一下简直不知道话有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

　　江照自己摇摇头苦笑：他希冀得到妈妈什么样的回应呢？是妈妈娇声娇气抑扬顿挫地说"那么你一定要加油哟——"或是更希望她捏碎自己的手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