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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惊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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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前堂,白家的姑爷赵惇,正倚着凭几,箕踞而坐,手里攥着一个碧玉赑屃的把件,嘴里哼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见白家姐妹进来,收脚,站了起来。

  欣然进门,冲赵惇拱手,以君子之礼相待道:“见过姊夫!”

  怡然见到赵惇瞋目盻之,径直走到席子上坐下,连个招呼都没打。

  “妹子,长途跋涉,行商千里,辛苦辛苦!”赵惇客套道。

  “还是姊夫清闲,有闲暇享福呀!来,请坐!”欣然请赵惇坐下,回头吩咐芸香道:“芸香,给姑爷上茶!”

  芸香应诺退下,很快地端上三盏茶,分别放到赵惇,欣然和怡然面前。

  欣然和赵惇天南海北,货殖通商,寒暄了片刻。欣然想,作为小姨子,主动去问姊夫要纳妾的事,似乎不太妥当,正想着怎么开口比较恰当。

  赵惇已经出不愿久留的神色,他婉言说:“妹子,一路劳累,刚回来,理应先休息,实在不宜叨扰太久。有机会,妹子一定到寒舍吃顿便饭,到时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今天,我是封家慈之命,接怡然家去。”

  还没等欣然接话,怡然就跳了起来,嚷嚷道:

  “谁要跟你回去,你有那狐狸就行了,再找我作甚?”

  怡然见欣然和赵惇一直在无关痛的寒暄,早就不耐烦了,一听到赵惇说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怡然,有话咱们回家,关起门来,好好说,这样子外人见了不笑话。”赵惇强忍住子,好声好气地说。

  “欣然是我妹,怎么是外人了?再说我跟你这薄情寡义的人,有什么话好说的。”怡然的火苗像浇了油一般,蹭蹭窜。

  “你闹够没有!动不动一说起话来就一副夜叉的模样,哪有半点女人的温柔。”赵惇冷嗤道。

  “我有这副泼辣样,还不是被你的!我才嫁给你不到一年,你就要纳妾,你就要找个人,在我跟前搔首姿,气我,我,你还想让我对你温柔似水,我傻呀!我今天就当着我妹的面告诉你,你要纳妾,你就先休。你想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我孤枕冷衾,以泪洗脸,我不干。”怡然双手一叉,肆无忌惮地叫嚷开了。

  “你,不可理喻!”赵惇气哼哼地憋出几个字,别过头,不愿搭理。

  “哦,姊夫要纳妾了,不知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千金?”欣然假意诧异道。

  “什么高门大户,不过是秦楼楚馆里的舞姬。”怡然嗤之以鼻道。

  “秦楼楚馆怎么啦?当今大秦国的赵太后,当年就是邯郸城名闻遐迩的姬。”

  欣然万万没想到,他夫俩吵架,竟然扯起了赵姬,政的亲生母亲,欣然忍不住话道:“不是说,赵姬是邯郸豪富之女吗?”

  “什么豪富之女?她是吕不韦花两千金买的,有了两千金,她母家当然成豪富了!你问问他老爷子,当年要不是家底没有吕不韦厚,掐不过人家吕不韦,赵姬说不定就是他的姨娘了,哪还有现在的秦王,秦国太后。”怡然语出惊人,说话越发没有遮拦了。

  “那要怎样?当年赵姬贯邯郸,有男人为她倾家产,说明她魅力大,这兵荒马的年月,人命如蝼蚁,朝不保夕,但凡有钱有势,谁不想着及时行乐,到蹬腿的时候,方不负人间来一遭。”赵惇恬不知地说。

  “对,你老爷子当年没有实现的愿望,你现在为他实现。赵姬,你以为她很荣幸吗?她很卖座吗?她是当年万人倾服的绝代天骄,你不知道她现在正因为不检点,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囚在雍地?堂堂太后,沦为囚徒,成为列国的笑柄!不可笑吗?”

  “你!胡搅蛮!没见过这么不通事理的女人,你回不回去,随你。告诉你,这妾我是娶定了!告辞!”

  赵惇气哼哼地拱手离开。怡然瘫在地上,哭天抢地。

  欣然被这局面得心如麻,劝了怡然几句也不济事,干脆抬走出门逛去了。

  欣然悻悻地往外走,齐成不声不响地跟着,到了门口,他问道:“世子,你要出去,需要套车吗?”

  “我随便走走!”欣然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说。

  【二】

  邯郸,位于太行山东麓的南北大道,处于太行山八陉之一的滏口陉东连南北大道的汇点。

  背靠太行山,南临漳河水,地理位置重要,交通发达。毗邻中原,邻接齐、魏,是理想的“四战之地”战国时期,天资卓越,胆识过人,抱负远大的赵武灵王进行了相当彻底的军事改革。他立排众议大胆的推行移风易俗,放弃中原人的宽衣博带和战车战术,换以短衣紧袖、皮带束身、脚穿皮靴的胡服和单人骑兵战术,改变传统的步兵为主体的军队结构改为骑兵和弓弩兵为主体的军队构成。并选练精锐弩弓骑兵,在六国中率先组建起了强大的骑兵部队。

  十二年间,赵国西破林胡、楼烦、北灭中山,拓地千余里。

  当时,赵国君臣睦、将相和,肥义、楼缓、蔺相如、虞卿、赵胜、赵奢、廉颇、李牧等良相名将辈出。赵国民风剽悍、崇尚气力、慷慨悲凉之士甚多,又得兵法之教,故迅速成为战国中后期的北方军事强国。其崛起速度之快,出乎天下人意料之外,足令六国为之侧目。在战国中后期,东方三强——魏、齐、楚,相继衰落,秦国之威独步天下之时,赵国成为抗击秦国的中砥柱。

  邯郸不但名将迭出,而且闭月羞花之亦层出不穷。

  越是世,有钱有势的人,越是醉心于风花雪月,醉生梦死。单看那邯郸街市,耸立的歌舞酒坊之多,之热闹,简直匪夷所思!及时行乐,不辜负人世一遭,估计不单是赵惇这种酒之徒的想法,邯郸城内,上至王卿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大部分人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谁会去算计明天,明天不可知也。

  朝为走卒,暮为卿士,不是神话。

  一夜之间横尸荒野,落入鸟兽蝼蚁的食腹,更不是天方夜谭。

  舞姬轻歌曼舞,浅斟低,纨绔公子,夜夜笙箫。

  世不仅有悲歌,也有歌。

  欣然仗剑踯躅在邯郸街头,混迹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虽是盛夏,烈炎炎,心底深处却不透出一股冰凉。

  “公子,烈,进来坐坐吧!”一位打扮妖冶的女子,突然冒出来,挡在欣然跟前,挥舞着手中的丝帕,娇声娇气地说。

  看她脸上厚重的胡粉④,就知道年岁不小了,描眉画,故作妖娆,实在让人作呕!

  “一边呆着凉快去,别挡我们世子的道。”齐成从后面窜出来,出声呵斥道。

  “哟,这位爷,还真不解风情。”那名女子嘟囔一声,摆着大,摇摇晃晃地让开道,知趣地走了。

  “你一直跟着我!”欣然盯着齐成,面色一丝不苟道。

  “属下要时刻护佑世子周全!”齐成抱拳道。

  齐成在欣然身边多时,欣然除了吩咐他做事,很少在乎过他的存在,突然想起母亲的话,欣然忍不住细细打量他,个高拔,眉目清朗,长相不算出众,但也让人看得舒服。只是觉得他身上缺乏一种东西。对!是气势,那种霸气威威的气势。这种气势不一定是王侯将相才有,即便是里巷闾左的一介草民,但凡有韬略者都有,比如庆卿。

  这种气势才是男人的魂。

  齐成他武功很高,做事井然有序,唯独没有那种咄咄人的气势,他在她面前总是谦恭的,总是忠诚。

  这样的人可靠却不可爱!欣然目光凛凛,齐成一阵局促。

  “你不用跟着我了,我一个人随意逛逛。”

  “世子,姑爷闹着要取得妾,就是对面醉乡楼里的舞姬,人称二世夏姬②!”

  “二世夏姬?好大的口径!”欣然不可置信地冷哼道,“走,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间绝?”

  “世子,这种地方,你还是别去了。”齐成嗫嚅道。

  “盗跖山匪不曾畏惧,一帮女人有什么可忌惮的。”

  “外人要是知道了,对世子你的声名不好?”齐成谏阻道,儒家道貌岸然的说辞。

  欣然璀璨一笑,终于明白,齐成为什么总是一副中规中矩的样子,齐鲁儒家浸下的世子,总是太在意世道人心,做起事来,难免让人觉得畏手畏脚,缺少魄力!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自闭也!”

  “世道污浊,恶人怙(hù)恶不悛(quān),君子能做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足矣!”

  “哈哈····,孔子说,为女人和小人难养也;孟子曾因为其箕踞而坐,要休,吴起为求将而杀。齐成,你若娶,你将如何待她,笼闭在家,匍匐为臣③,是吗?”

  “这!”齐成支吾。

  欣然不再多言,迈步进入醉乡楼。齐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随进来了。

  老鸨了上来,将欣然上下一番掂量,见欣然布衣巾帻,冷眼相觑道:“公子要作何消遣?”

  “妈妈,我要会会你们的花魁二世夏姬。”欣然从袖兜里摸出十金,排在案上,“一点小意思!”

  老鸨见欣然出手大方,登时眉开眼笑:“公子呀,二世夏姬现如今就等着赵家来娶,不接客了,你换一个,我们这还有兰、秋菊、夏荷、冬梅四大姬,个个风情摇曳,保准侍候公子舒心。”

  “我是慕名而来,想见的唯独二世夏姬的天香国,妈妈,你行个方便!”

  欣然说完一努嘴,齐成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嗙”地一声,扔到案上,眉眼一横,“一百金,都够中产人家,一年生计了,见个面还有那么诸多的推辞吗?”

  “嗙”地又一声,一个更大的袋金砸到案几上,后面一个大腹便便的锦缎深衣的商人,袍袖一挥,呼喝道:“妈妈,让我见上二世夏姬一眼,这二百金,就是你的了!”

  欣然哂笑,给齐成使了个眼色,齐成啪地,又扔出一袋金,冲着那名商人,挑衅道:“五百金,你还要加吗?”

  “哎,外乡人,别傻了!他可是白家世子,白家富可与国匹敌,你跟人家斗什么劲呀?”酒楼里一名客商嚷嚷道。

  “哼,白家!白家世世累富,如今气运到头了,你不知道吧,白家的主事白泽,在秦国遭殃了,陷身囹圄,白家就等着倾家产,举家为奴为隶吧。”那大富商,一脸不屑地冷嗤道。

  “你胡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欣然闻言,犹如巨雷轰顶,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怒斥道。

  “白家世子,哼哼,我说那么大声,你都听不见,看来真是耳目不聪。父亲遇险,你竟然还有闲情在这里找乐子,真是家门不幸,有这样的败家子,家道不沦丧才怪!”那商人冷嘲热讽道。

  欣然一把把他搡开,沉着冷静下来。

  “世子,别听他口胡吣(qìn)。老爷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很快得到信息的。”齐成上来拱手劝慰道。

  那商人,斜睨一眼,脸不屑地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老鸨一听欣然是白家世子,急忙换了一副巴结的脸色,“老身,这就去把二世夏姬给你叫来。”说话间把两袋五百金,一把揽到怀里,颠颠地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 箕踞:先秦的时候,说到坐,其实就是半跪着。箕踞而坐,就是撒拉着腿坐着,古人认为这种坐法很散漫,甚至是不讲究礼仪。

  ②夏姬:秋第一姬。在惜字如金的史家典籍频繁出现,记载夏姬“老而复少者三,三为王后,七为夫人,公侯争之,莫不惑失意”夏姬是一个颠倒众生的人间尤物。(“人间尤物”这个词的最早的出处就是形容夏姬)。楚国位高权重的屈巫为她叛逃楚国,当时厦姬已有四十来岁,他们两人的私奔旷古绝今。

  陈国因夏姬一度灭亡;吴国则因她而迅速强大起来;尹襄老家族、屈巫族人(家人已先行出境)和夏家三族因她被灭族。一个女子一生的经历如此复杂离奇,古今中外,大概无人可比。

  ③臣:先秦的时候,臣是为仆隶的意思。

  ③公元前425年赵献侯迁都中牟(今河南安县西)。公元前386年赵敬侯迁到邯郸。

  ④胡粉:又称铅粉,先秦时期女子的妆粉,将白铅化成糊状,做成的面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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