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 一殿春深

　　纪素娥迟疑着没说话，纪霜说：“蓝妃，其实…我们两个只是代替纪姨娘来王府伺候王爷和几位主子们，跟来两位妈妈也是侯府派来帮手，并不算是伺候我们俩人。现纪姨娘回了侯府，她跟前人也一并带走了，所以两个妈妈可以帮着打理她院子，免得王府还要特意分人过去…”

　　如瑾道：“那院子本来就有杂役丫鬟婆子，倒是不必林安侯府额外派人了。她们既然不算你俩服侍，那好说，一会让她们回去便是。如果你们怕和侯府没法代，我安排人跟着她们回去亲自和纪夫人解释。”

　　“啊，那倒不必。”纪素娥悄悄拽了纪霜袖子一下，笑说，“既然蓝妃这么说了，我们就让两位妈妈回去。”

　　如瑾点头：“嗯，那院子里活还是原本人手做，不用你们心。另外，你们跟前需要人服侍么？我分人过去。”

　　“不用不用，多谢蓝妃照看，现这样我们已经感激不了。”

　　“那就好。”

　　如瑾端了茶，吉祥道：“要是没别事，两位小姐自请回去吧，以后也不必过来请安，我们主子喜欢清净。”

　　两个纪氏连忙站起，纷纷笑着告辞。

　　往回走路上，纪霜很为难，“就让她们回侯府吗？夫人让她们来这里，说是帮我们，也有看管我们意思，这一回去，夫人会不会疑心咱们跟她不是一条心？”

　　素娥说：“又不是咱们让两位妈妈回去，蓝妃决定，夫人又能怎么办。昨天当着侯爷面，王爷连看都不看咱们，所以咱们王府被蓝妃着，侯爷和夫人心里有数，怎么会疑心咱们呢。”

　　“这样话，要是咱们以后不能出头，帮不上侯爷和夫人，也和纪姨娘一样落得回家下场…”

　　“只要咱们不做坏事，怎会落得那样下场？若不能出头…”纪素娥叹口气，“这才两天，慢慢来吧，别着急。”

　　两个人一路商量着，回去打发婆子了。

　　…

　　蓝府里，秦氏屏退众人，叫了孙妈妈到跟前说话。

　　“那冬雪是怎么回事？瑾儿说让她回来代主孝，这原该是一等荣耀差事，非信得过人不能胜任。可我近瞧着，这丫头怎么有些魂不守舍，不像是得了美差样子。而且昨瑾儿回来，对她不冷不热态度…可有些不对劲。你一定也看出来了吧？”

　　孙妈妈笑道：“太太真细心，我倒是没怎么留意。”

　　秦氏道：“我私下琢磨，莫不是冬雪这丫头犯了事，是瑾儿把她撵回来？”想了想，又道，“该是什么事，需要这么处置呢？冬雪一直是个还算妥贴丫头…要不然，当初我也不提议瑾儿栽培她了…”

　　说道这里，秦氏突然一愣，“这…莫不是？莫不是冬雪这上头不妥当？”继而焦急起来。

　　孙妈妈忙道：“太太别忧心了，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何必一个丫头身上耗费精神。”

　　秦氏摇头：“这关系到瑾儿呢，我怎么能不忧心。冬雪肯定是犯了事回来，不行，叫了她来吧，我亲自审一审。”

　　“太太，即便是有事想也不是大事，咱们姑娘什么事对付不了…”孙妈妈劝着，却劝不住，终只得叹口气，将冬雪事实说了。

　　秦氏着恼，“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要是不多琢磨一下，你们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这冬雪怎地如此不懂事！”

　　“一个丫头，您犯不着生气。姑娘早就有了定夺，过阵子给她安排个去处就是了，她也到了年纪，外院找个合适人嫁了完事。不管早晚告诉您都是这结果，姑娘不是怕您担心吗，果然您还是生气了，多伤身子啊。您别管了，等出了正月，我把冬雪安置了就是。”

　　秦氏叹息半晌，说：“索趁着这机会，也把内院外院到了岁数人都理一下吧，人大未免心都大，该嫁嫁，该放放，短了人手话再去外头买。”

　　“是，您放心吧，我随后就着手安排。”

　　孙妈妈服侍着秦氏去上歇着，秦氏情绪一直恹恹，孙妈妈劝她别为小事烦心，秦氏却说：“我不是为冬雪一个人，只是觉得我帮不上瑾儿，这母亲当得实不称职。她从小长这么大，我从没教过她怎样为人，怎样内院里和人相处，怎样管家…原是我自己也并不擅长，又自命清高，不喜与人争什么，只顾着独善其身，这么多年连女儿都没顾，到了想顾时候，反而力不从心了…”

　　“太太，您怎能这样说，咱们姑娘情心肠哪样不随您…”

　　“不，确是我错。这两年咱们家里事，哪样不是她一个人撑着，我能帮也不过是借个当家主母名头给她用，到现她嫁人了，又是自己。王府那种地方，就算王爷待她再好，也是…唉。”秦氏叹气，没有细说，只是自责，“我再心疼她也帮不上，反而还得劝着她安排通房，嘴上劝着，我心里也难受啊。谁想到后冬雪还是这样，合着我不但没帮上，还差点害了她。万一她真听我抬举了冬雪，这么一个不安分丫头一旦得了势…瑾儿该有多难。”

　　说着说着，就落了泪。孙妈妈忙递帕子，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能等着秦氏哭了一会，慢慢提起别话题，引着她转移注意。之后秦氏睡了，孙妈妈从里屋退出来，叫了冬雪到跟前。

　　“过了正月咱们内院要放一批人，你岁数也不小了，有心里中意去处么？之前姑娘回来还提起你，念着你服侍一场，说可以由着你意思安排，你下去自己想一想吧，有了准信来告诉我，我也好安排人回青州知会你娘。”

　　冬雪低头半，轻轻答了一声“是”

　　素莲扶着钱嬷嬷来明玉榭陪秦氏说话——自从钱嬷嬷来了京城，除了伺候神智时好时坏老太太，剩下时间经常来找秦氏拉家常，很亲近。不巧，今这时候秦氏睡了，孙妈妈就撂下冬雪，请钱嬷嬷去隔壁坐。

　　两个上了岁数人开始长篇大套地聊起来，素莲退到外头，看见闷闷不乐做事冬雪，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冬雪叹口气，抬头看看素莲，又埋头做事了。素莲近正琢磨出府办法，心不焉，所以并没有理会冬雪言又止。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现也不想和蓝府哪位太过亲密，免得节外生枝。

　　冬雪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再抬头时发现素莲已经走到另一边去了，张了张嘴，看边上有人，只好作罢。

　　这天晚上，秦氏打发人往延寿堂给老太太送吃食，一直明玉榭打杂冬雪就从跑腿小丫头手里主动接了差事。原是小事，也没人理会，只因冬雪近主动做事讨好次数太多，大家都没放心上。

　　钱嬷嬷老太太跟前伺候，素莲独自厢房那边住处做针线，冬雪撂了食盒，转道就去了厢房。

　　素莲很惊讶，忙让了她进屋坐着，又去找茶水。冬雪拉住，“别忙了，我坐坐就走，还要回去差事，等上房那边把食盒腾出来，我就提回去了。”

　　“哦，怠慢了。”素莲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要真给你吃茶，我这里还没什么好可拿出手…”

　　冬雪出诧异神色：“怎么会？姐姐房里怎会没有好茶，你住这里，守着老太太跟前，多少好茶吃不得。前些日子我看见金鹦收拾屋子，收拾出好些陈年变了味道拿去扔，看着真可惜。”

　　素莲笑笑，“认真说起来，我并不算延寿堂人，不过住这里照顾钱嬷嬷罢了，老太太这里好茶再多，我也不好意思要。”

　　“姐姐…你…你之前也是太太跟前，现怎么不回太太那里呢？”

　　素莲没说话，低头纳鞋底。

　　冬雪眼睛微微一亮，试探着说，“是我多嘴了…你若还能回去，大概之前也不会被安排去东府了，现…倒有些身份尴尬。”无奈地笑笑，叹道，“我们做奴才，就是这样，主子用得着时候就会派你做这做那，用不着了，随便一丢，就不管了。”

　　素莲心中诧异。两人情还不至于聊这种话题，浅言深，冬雪来得蹊跷，让她起了疑心。

　　冬雪又接着道：“不过，你现跟了钱嬷嬷，也算是有个好去处了。钱嬷嬷她老人家虽然是下人，出了蓝府，也是一门富户，家里也蓄养奴才。你之前有些坎坷，现都过去了，如果我后能有你现一半好，也就罢了。”言语间颇为感叹。

　　“…羡慕我做什么。”素莲只是笑笑。

　　冬雪不见对方接话，又试探几句，还是没成功，暗暗皱眉。又怕说多了反而过犹不及，只得暂时按下，以后再试。略说笑一会，便告辞了。素莲送了她出屋，回转身来，思量半不得要领，遂决定开手，不加理会。

　　冬雪到上房去拿食盒，正好钱嬷嬷从里头出来，便上去说话，“嬷嬷，这么晚了还老太天跟前，辛苦您了。”

　　钱嬷嬷笑着说不辛苦，慢慢往出走，冬雪就去扶，一面聊家常：“您离开青州时可见过我娘？她好不好？”

　　“好，她硬朗着呢，你放心，京里好好当差吧。”

　　“嗯，我知道。就是…有点想她。好久不见了。她南山居多得您老和钱妈妈照顾，这次您来了京里，我就替她多谢您，好好照顾您。”

　　钱嬷嬷笑呵呵：“好孩子，真懂事，你娘有你这么乖女儿多享福啊，可惜我生了几个都是儿子，就没有一个贴心闺女。”

　　冬雪笑道：“您要是不嫌弃，收了我做干女儿，以后我就是您贴心小棉袄。”

　　“哎哟哟，到底历练出来了，比以前会说话多了。”钱嬷嬷笑着数落。

　　“哪里是会说话，是真心想孝顺您呢。嬷嬷，您是不是嫌我笨，不肯收我？”

　　“当然不是…”

　　冬雪立刻截断了话头，“既然不是，您就干脆收了我呗？”笑着撒娇，一直把钱嬷嬷送到了厢房住处。素莲接出来，看见冬雪去而复返，纳罕不已。冬雪却没进屋，笑道：“姐姐伺候嬷嬷早点睡吧，明儿要是有空我再来看你们。”提着食盒走了。

　　素莲搀着钱嬷嬷进屋，随口问道：“今怎么是她送您回来？”

　　“正好碰上，她就搀我回来了。”钱嬷嬷坐下歇息，笑着感叹，“贺家这个丫头真是比以前灵透了不少，嘴也甜了，方才聊了几句，就要做我干女儿。”

　　“她要做您干女儿？她不是王府好好么，怎么…突然亲近起您来了。”素莲惊讶。

　　钱嬷嬷摇头：“不晓得。她娘一直和我同南山居做事，以前也没见她和我这么亲近。”说着低了声音，“她呀，我估计是王府受了什么挫折吧，不然好好姑娘为什么打发她回来？说是代主孝，我冷眼看着，未必呢。”

　　“似乎是…那，她要做您干女儿，您没答应吧？”

　　“当然没，说笑而已，要是以后她再提起，混过去就是了。还不知她犯了什么事呢，我可不招惹她。你也注意点，你这身份，别沾太多事了。”

　　素莲点头，郑重应了。

　　冬雪还不知道钱嬷嬷两人对话，一路回明玉榭去，都盘算怎么才能跟钱嬷嬷走得近些。看来这府里丫鬟是做不得了，若是随便被配给一个小厮，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要是能搭上钱嬷嬷，说不定还是一条好出路，听说，钱家小儿子还没定亲…

　　…

　　凤音宫里，皇后又屏退众人，内殿里生闷气。

　　只有心腹秋葵服侍一旁，偶尔劝慰一两句，也不抵用。近皇帝又把萧氏手艺挂了身上，宫里走着，谁见了都不舒服，何况是一直女工上引以为傲皇后了。“好好东西不用，非要用那个丫头！”皇后一边飞地打着络子，一边不时冒一两句狠话。

　　秋葵劝不过来，到了晚间掌灯时分，敬事房那边又传来消息，说今夜是萧才人侍寝。皇后啪一下就把剪绣线剪子摔到了地上。

　　从除夕夜一曲剑舞，皇帝只除夕、初一留宿凤音宫之外，其余时候凡是招人去恩殿，点都是萧氏。今晚，依然是。皇后气得半没说出一句话。

　　但不管她怎么生气，恩殿里，依然是萧绫伴驾。皇帝将几本没批完折子带到了寝殿，依头翻看，萧绫就伺候点心茶水，十分殷勤。到了进献燕窝羹时候，萧绫又从内侍手里接过托盘，亲自服侍皇帝吃用。

　　皇帝素有咳疾，乃是年轻时落下病，多年来都不见好，半夜都会咳一阵。并不严重，但也着实烦人。太医院特意琢磨出好些补品、药膳，这每晚必用燕窝羹就是其中一种。用上好燕窝做主料，加了一些药材进去，有益气补中、止咳润燥功效。

　　皇帝专心看折子，屋里只有萧绫，其他一应服侍都遣出去了。萧绫端了燕窝到跟前，皇帝摆摆手暂时不吃，萧绫笑道：“现有些烫，一会再吃也好。”说着端到了屋子另一头桌上。

　　眼角瞥着头，见皇帝只埋头看折子，她悄悄用身子遮住，从带暗格里掏了一个小小纸包出来，飞倒进了碗中。皇帝并没注意到她动作，她便坐桌边，轻轻朝碗里吹起，并用勺子搅动羹汤，装作给燕窝羹降温样子。几下过后，纸包里倒出粉末就和燕窝羹溶一起了，再也看不出来。

　　待皇帝批完了折子，直起身子来伸懒，萧绫笑盈盈端了羹汤走上去，“皇上，现不烫了，妾身服侍您用。”

　　皇帝抬头欣赏眼前美人。未施脂粉素脸，柳眉樱口，红齿白。一身素淡贴身长裙，浅浅烟青色，像是早堤岸边被微雨润烟柳。皇帝忍不住拉了萧绫到跟前，捏了捏她手，“近穿得这么素净。”

　　萧绫低头轻轻一笑，“怎么，不好看么？”

　　“好看。不过，倒是有些不像你了。”

　　“不像我又像谁？”萧绫抬眼，眸光如水，“难道我不是我？皇上说话真是好笑。”

　　皇帝摩挲着她细柔软指尖，就着她手，将一碗燕窝羹都喝了。萧绫抿嘴笑着，将空碗放到了边小高几上。

　　没过多大工夫，皇帝便觉得身上发热，看着眼前美人，有一种少年初尝秀冲动。

　　他一用力，将萧绫拽到了怀里，翻过身来，就搂着美人倒了柔软宽大龙之上。

　　萧绫眼波中含着柔媚，常年舞蹈所练出身段有其他宫妃不能比拟柔韧，偏偏她又消退了初承宠时那种殷勤妩媚，反而有了一些清冷态度，这便让人疯狂。

　　深沉夜，明亮灯火，恩殿，一殿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