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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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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扬州,楚府。

  立秋刚过。

  一个男仆突然从大门口往内院跑,边跑边嚷,“二少爷和少夫人回来啦!”

  立时嚷得府皆知。

  今年一开,二少爷就带着少夫人出外游玩去了,说好一年,怎么才半年工夫就回来了?

  楚夫人同那些仆妇丫头一样纳闷,遂由小玲和香香陪着,赶去小俩口新婚时的院落。

  一走入门就见四个毒丫头忙个不停,拿热水的、拿绢帕的、拿酸梅汤的…进进出出。

  玉珑出门去玩时只带了阿树和阿丁两个随从,把她们全丢在家里,闷得都快要发霉了。

  “出了什么事?”楚夫人随手招来孔雀胆。

  她正端着酸梅汤,“夫人,我们家小姐正跟二少爷呕气呢!”

  “呕气?”楚夫人吓了一跳,急急地追问:“呕什么气?昀阡做了什么惹玉珑不高兴的事?”

  “才没有呢!”孔雀胆倒是笑嘻嘻的,“夫人,我们家小姐就是孩子一样的脾,她是有了身孕,二少爷怕她在外有闪失,才提前带她回家来,可小姐心还想着玩呢,所以才不高兴了咯。”

  楚夫人的脸色更紧张了,“你说玉庞有了身孕?!””嗯。”她点点头,”二少爷说,那时他们正在云南的滇池上泛舟,小姐突然呕吐起来,他初时还以为她晕船,上岸后请大夫瞧了,大夫说小姐不是晕船,是已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三、三个月了?”楚夫人喜不自胜,忙走入房里,“昀阡,玉珑可是有了?”

  楚昀阡刚哄小娇入睡,从边站起来,和母亲大人去了外屋,“娘,你听那些小丫头说的?”他笑笑,颔首道:“没错,已怀了近三个月的身孕,我怕有什么闪失,才提前带她回家来静养。”

  “阿弥陀佛。”楚夫人念了一声佛号,既虔诚又喜悦,“看来那位算命先生果真灵验,两年内我们楚家果然可以添个金孙。”她想了想,又说:“头一次怀胎最不容易,稍不留心便会生闪失,昀阡,你要看着玉珑,出外游山玩水的事,近几年内就千万别再提了。”

  “娘,我知道分寸。”他微微一笑,“这话若让玉珑听见,只怕她要哭死了。”

  “对了,你苏州的岳父和岳母那里——”

  “娘,你放心,我都想到了,明我会派人去一趟沈府,告知这个消息。”

  她听罢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说完便走开去,两个小丫头紧跟在她身后,“明我要去一趟城外的东贤寺,烧三炷高香,求菩萨保佑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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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被“软”在家里,玉珑每都和人生闷气,逮着谁、谁倒楣,四个毒丫头虽想尽办法逗自家小姐开心,却不管用,只偶尔瞅着玉珑的肚皮时,五个人才一起嘻嘻哈哈地说些天真可笑的话。

  这一,二夫人特地来看望爱女,正巧玉珑在午睡,她在房内等了片刻,见小丫头醒了,便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柄如意,走去边坐下,含笑道:“玉珑,睡够了吗?”

  “娘——”她惊喜地忙坐起身来,偎入娘亲的怀里,噘嘴儿撒娇,“娘,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如今的日子过得可苦啦!”

  二夫人知她又在说赌气的话,又好气又好笑,“哦?若嫌苦,娘教你一个法子。”

  她信以为真,睁大了眼,“真的?什么办法?”

  二夫人笑眯眯地说:“你每都让人端一盅冰糖燕窝来,再加点蜂,保证不苦了。”

  哼!真是的,拿自己的亲生女儿要开心!

  玉珑气得把嘴噘得更高。

  她站起身来,在边看得直摇头,蓦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话音低软地道:“玉珑,你这孩子真不中用,不过是怀个胎罢了,怎么每里都闹得别人团团转?真是丢我们沈家的脸。”

  玉珑自从怀有身孕后被勒令待在家,孩子气越臻明显,当下便红了眼眶,“娘最坏!”

  二夫人苦笑,“你二嫂前些日子产下一个男婴,让你欢喜得不得了,我忙着照顾她们母子,今天才出空来扬州看你,火本就是个乖孩子,怀胎时也远比你容易伺候得多,不需人多费心。”她又坐下来,伸手轻抚爱女的粉颊,“玉珑,我知道你自小娇生惯养,如今有了身孕,不能再随子四处走动,日子的确是苦闷,不过你终究要长大的,生养孩子正是老天让你懂得为人母的辛苦。”

  玉珑仍是气闷闷的,“那又怎样?”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你懂得了当娘的辛苦,后自然就会收敛自己的子。”

  她“砰”的一声躺回鸳鸯枕上,“我还小呢,我不要早早就当娘。”

  “又是孩子气的傻话。”二夫人替她拨开几缕散发,“孩子是老天给的,你还能再还回去吗?你若说不想要孩子,当年我还不如不把你生下来,也是当娘的人了,还让我没完没了地心着。”

  玉珑的小嘴一扁,越发感到委屈,“可见我想得没错,当娘绝对不是一桩好差使!”

  二夫人闻言失笑,“又是傻话,谁说生孩子是一桩差使?难道会有工钱拿不成?何况即便是差使,也是老天给的,夫之间男女有别,你不想生,难道要推给昀阡吗?”

  “推源祸始,本来就全是他的错嘛!”她闭了闭眼睛,懒懒地呼出一口气。

  二夫人站起身,“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这般孩子气地纠,越说越犯傻,让人听见笑掉大牙。”她走了几步,蓦而又笑眯眯地停住,“玉珑,你天**玩,生下个小东西陪你玩不是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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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荏苒,月复一月,转眼玉珑的肚子已鼓得像颗球了。

  大夫说近几内恐怕便会分娩。

  这一,薄暮黄昏,四个毒丫头正陪着玉珑在廊下闲坐,她躺在湘妃杨上昏昏睡,忽然听到隔墙传来几个男仆的吵嚷声,像在赌钱,“快押,押好了不准反悔,反悔是乌。”

  玉珑一听便来了精神,猛地半撑起身,“小孔雀,这是什么声音,他们在做什么?”

  孔雀胆站了起来,“小姐,我过去邻院瞧瞧,这几个不要脸的,好好的不做工,凑在一起鬼嚷,等我过去骂他们一顿,敢吵少夫人睡觉,哼,看老爷和夫人不扒了他们的皮!”

  玉珑急了,“你骂他们做什么?我是要你把他们带过来,若是赌钱,我也要一起赌。”

  嗄?!

  四个毒丫头都傻了眼。

  鹤顶红皱起娇俏的小鼻子,面,“小姐,你的肚子都已这么大了,大夫说近两天恐怕就会分娩,你这会儿居然要跟人赌钱,要是让二少爷知道了,挨骂的还不是我们四个?”

  “我既不跑、又不跳,躺在榻上押注赌个钱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吧,我去把他们叫过来。”玉珑的娇蛮脾气发作,孔雀胆也没有办法,只好领命。

  不一会儿,三个傻眼的男仆被带了过来。

  其中一个摸着脑袋,结巴道:“少、少夫人,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赌,赌钱?”

  “对呀!”玉珑笑嘻嘻,活像是连霾被一扫而空。“你们方才在赌什么呢?”

  那男仆吓得一缩脖子,烧红了脸,吐吐地回答,“小的不敢说…说了怕惹少夫人不高兴。”

  “让你说就说,瞎罗唆什么?”四个毒丫头可比主家夫人还凶悍呢。

  那男仆抬头看了玉珑一眼,脸烧得更红了,“小的们方才在赌…少夫人临产的日子。”

  “好哇你们三个——”鹤顶红一听就气,正想开骂,却被自家小姐揽下。

  玉珑仍是笑嘻嘻的,不但不生气,反而兴致,稀奇得下得了,“这个好玩!”

  “小姐。”四个毒丫头被她孩子气的反应折腾得无可奈何。

  玉珑却自顾自地吩咐,“小霜,去替我拿些碎银来,我也要下注,我赌自己——”她抬首想了想,不料犯了难,“我赌自己什么时候生呢?两后…三后…四后…”

  孔雀胆叹了一口气,“小姐,你急什么?我看小少爷或小小姐不急着出来,大夫的话也不能全当真的,他又不是女人,或许得再等十几天也说不准,你不如多赌几天嘛。”

  “有道理。”玉珑点点头,美丽的眼眸往前一扫,微狡黠,“那你们都赌哪一天?”

  “我赌七天以后,”

  “我…我赌九天后!”

  “我赌三天后。”

  等他们三人都下好注,每人十个铜板,玉珑让砒霜下了整整十两后说:“我赌自己今天夜里就生!”

  “小姐真是来,”砒霜嗔怨地看了她一眼,“哪有人这样赌自己的?”

  谁知玉珑赌了日子还不够,眼珠子一转,“我们干脆再赌吧,这次赌什么时辰,怎么样?”

  少夫人兴致起了,谁也拦不住,三个男仆骑虎难下,只有陪她再赌。

  玉珑赌自己在寅时生。

  赌完了时辰,她居然又提议赌自己生男生女,这可把四个毒丫头愁坏了。

  妈呀,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娘的?!

  玉珑不理会她们的顾忌,一口气连赌三回,共押注三十两,今夜寅时,生个小子。前两个她全是一时兴起,凭空瞎猜,后一个嘛,只因老人家说“酸儿辣女”而她怀孕后正是极爱吃酸的。

  就这么押完了注,男仆们也都各自散了。

  谁想到了夜里丑时,玉珑突然开始阵痛,吵醒了同睡在一张上的夫婿。

  楚昀阡疼惜娇,忙披衣点灯,唤来仆妇丫头,一瞧见孔雀胆,立刻代,“小孔雀,你去告诉阮妈,让她赶快把那两个稳婆找来,玉珑痛得厉害,今晚恐怕就要生了。”

  孔雀胆飞奔着去找阮妈,剩下另外三个毒丫头面面相觑。

  真是疯了,难道小姐傍晚时赌的那些,全中了不成?!

  约两盏茶的时间后,阮妈领着两个稳婆急匆匆地跑进院里,一个劲儿地催促,“快、快!”

  可怜两个稳婆被她催得活像自己赶去投胎一样。

  等一进了房,轰走了闲杂人等,只留下孔雀胆和鹤顶红两个小丫头帮忙,两个稳婆便关上门。

  一时整个楚府上下活像炸开了锅,除了无人去烦扰三少爷楚天,其余的人再也没有得以安睡的,楚老爷和楚夫人闻讯早已起身,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和儿子一起在廊前阶下苦等。

  直至天色稍明,晨滴身,楚家的头一个宝贝金孙才离了娘胎呱呱坠地。

  “生了!生了!”众人忙互相贺喜。

  稳婆把裹在襁褓中的红皮小男婴抱出来邀功讨喜,楚老爷和楚夫人自是乐得心花怒放,忙使帐房打赏,当下便如众星拱月一般,仆妇丫头们也一起把稳婆和小男婴围在中央瞧个没完。

  楚昀阡挤身出来,快步走入房中,他心中最惦记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娘亲。

  不过他走入房时,却见玉珑不仅没累得晕睡,反而昂着头,紧抓着身旁的孔雀胆直问:“小孔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孩子是男是女?”

  孔雀胆抬眼瞧见姑爷:心虚之下,嗫嗫嚅嚅地答,“小姐…眼下已是寅时,是男婴。”

  “寅时?”玉珑不放心,又追问了一次,见她点头,才松手躺回上。

  “玉珑,”楚昀阡并不知打赌的事,苦笑着走去畔坐下,问:“你在担心什么?”他边问边怜爱地拨开娇脸上几缯汗的秀发,“生完了孩子最是体虚,你不睡又做什么?”

  “昀阡,我赢了!”玉珑此刻哪里睡得着,兴奋地对夫婿直嚷,“我打赌赢了!三回全中!”

  他旋即皱起眉,“打赌?”

  这回惨了!一旁守着的孔雀胆和鹤顶红互看一眼,心虚得僵直了身体。

  不过她们的小姐可顾不上她们的死活,嚷嚷过后,抓着夫婿的手,幸福地晕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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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好时。

  楚夫人一早便带了两个丫头和一个妇人,抱着宝贝金孙去城外的东贤寺祈福。

  而在楚家的一家布庄里,玉珑正陪着夫婿在内堂查看帐本。

  外堂的老掌柜巴结,不等片刻便亲自沏了两杯香茗,“把茶送进去。”

  小伙计一扭头,比出两个大拇指,笑嘻嘻地道:“少东家小俩口就像这样,亲热得不得了,我可不去,万一瞅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被他们撵出来,”说着鼻子一,“你老人家替我说情?”

  “混帐!”老掌柜怕惊动东家,低声喝斥,“这么一桩好差使,还怕委屈了你?”

  小伙计忙拿他自己的话堵回去,“既然是一桩好差使,我更不敢领受,你老人家亲自出马吧。”

  “不中用的东西!”

  老掌柜骂骂咧咧,拍了拍两个袖口,亲自端起托盘去内堂,等他掀开厚实的帘子走入,不出片刻,只听“哐,砰”两声响,上好的白瓷茶杯碎了,香茗也泼洒一地,他臊红着一张老脸走出来。

  小伙计忍不住,捂着肚皮笑跌在店堂中央。

  这叫下听伙计言,吃苦在眼前。

  “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敢笑话?!”老掌柜在东家面前不敢有半分怨气,小伙计正好拿来撒气,说着便拿过近旁布匹上搁着的一掸子,“呼呼”的连挥了两下,“看我不教训你一顿!”

  小伙计猴儿似的,一边逃一边喊冤,“跟我有什么相干?你看了不该看的,找少东家小俩口评理去,哎哟!苞我有什么相干?”

  老掌柜追着他只打中衣角,倒累得自己气吁吁,“你还多嘴!不怪你怪谁去?”

  要不是这小子偷懒,害他老人家亲自去送茶,又怎会撞见少东家小俩口正搂着亲嘴?

  可怜他一张老脸,都臊得没地儿搁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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